舒婷的诗

舒婷
2020-04-19 ~ 24 摘录
2021-02-22 整理

致大海

多少行在沙滩上留下的足迹
多少次向天边扬起的风帆，
都被海涛秘密、
秘密地埋葬。

中秋夜

人在月光里容易梦游，
渴望得到也懂得温柔。

献给我的同代人

惟因不被承认
才格外勇敢真诚
即使像眼泪一样跌碎

落叶

我突然觉得：我是一片落叶
躺在黑暗的泥土里
风在为我举行葬礼 //风吹起落叶，掩盖了足迹
我安详地等待
那绿茸茸的梦
从我身上取得一线生机

还乡

记忆如不堪重负的小木桥 架在时间的河岸上
月色还嬉笑着奔下那边的石阶吗
心颤抖着，不敢启程
……
仿佛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谁知又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
纯洁的眼睛重像星辰升起
照耀我，如十年前一样

远方

那想用一道银河划开我们的人
不知道
于辉光相映的星辰
和葡萄棚下热烈的孩子
夜夜都是七夕
……
每一颗未知的心都是
远方
远方，转动你的心
用一支千孔魔笛

黄昏剪辑

五

从大清早就飞出去歌唱的鸟儿
都没能回来
小树林在迟暮的寂寞中
帘垂一重重悲哀。

十六

在黑暗中总有什么要亮起来。
凡亮起来的，
人们都把它叫做星。

四月的黄昏

要是灵魂里溢满了回响
又何必苦苦寻觅
要歌唱你就歌唱吧，但请
轻轻，轻轻，温柔地

思念

蓓蕾一般默默地等待，
夕阳一般遥遥地注目，
也许藏有一个重洋，
但流出来，只是两颗泪珠。

黄昏

我说星星像礼花一样缤纷
你说是我的睫毛沾满了花粉

我说小雏菊都闭上昏昏欲睡的眼睛
你说夜来香又开放了层层叠叠的心

双桅船

不怕天涯海角
岂在朝朝夕夕
你在我的航程上
我在你的视线里 //双桅船与岸

北戴河之滨

那一夜
我仿佛只有八岁
我不知道我的任性
要求着什么
你拨开湿漉漉的树丛
引我走向沙滩
在那里 温柔的风
抚摸着毛边的月晕 潮有节奏地
沉落在黑暗里

小渔村的童话

我的童话是一张白纸。
你小心地折起它，对我说：
我要还给你一首诗。
从此我常常猜想：
在你温柔的注意中，
有哪些是我忽略过的暗示？

北京深秋的晚上

一

夜，漫过路灯的警戒线
去扑灭群星
风跟踪而来，震动了每一株杨树
发出潮水般的喧响

我们也去吧
去争夺天空
或者做一小片叶子
回应森林的歌唱

六

夜色在你身后合拢
你走向星空
成为一个无解的谜
一颗冰凉的泪点
挂在“永恒”的脸上
躲在我残存的梦中

仙人掌

仙人掌仙人掌
既然你的果实不是因我而红
为何含笑拦在我的路上

别了，白手帕

他们通晓百鸟的语言却无法交谈
只把名字折叠成小小的风筝高高放飞渴望被收读
“画得再圆都不算艺术如果你不在这圆圈内。”
男人在公文上每画一个“扁”都折断一支笔
“可是在什么地方我还能找着你呢？”
姑娘从通讯录上划掉一个电话号码据说没有哭

银河十二夜

一、初约

残垣竖起一堵阴影
崩溃的星空向我压下
我跺跺脚就逃，谁
从背后拉了我一把
我愤怒地掖起裙子，才发现
是它挂住了篱笆

五、札记·二

把你的像片翻个背
我怕在人前和你相视

只要洪水不决堤
你的微笑
是我留给自己的惟一奢侈

路遇

凤凰树重又轻轻摇曳
铃声把碎碎的花香抛在悸动的长街
黑暗弥合来又渗开去
记忆的天光和你的目光重叠

神女峰

美丽的梦留下美丽的忧伤
人间天上，代代相传
但是，心
真能变成石头吗
为眺望远天的杳鹤
而错过无数次春江月明
……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肩头痛哭一晚

童话诗人

于是，人们相信了你
相信雨后的塔松
有千万颗小太阳悬挂
桑葚，钓鱼竿弯弯绷住河面
云儿缠住风筝的尾巴
无数被摇撼着的记忆
抖落岁月的尘沙
以纯银一样的声音
和你的梦对话

世界也许很小很小 心的领域很大很大

脱轨

你迟归的车轮
在我荒芜多年的梦茵上，留下
许多密径
醒来一一抚平

立秋年华

秋天登陆也许午时也许拂晓也许
当你发觉蝉声已全面撤退
树木凝然于
自身隐秘的谛听
……
心管里捣鼓如雷
脸上一派古刹苔深

…之间

你始终说不出
在什么地方你感觉到什么
它是永远不能重复的一种
消逝
但又熟悉到，仿佛
在前生的溪水里
你又浸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