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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 黄锦树
2020-07-09 ~ 14
无边无际连绵的季风雨,水獭也许会再度化身为鲸。
在大水中分辨不清,误认为是鲸?
一切的变形,都是上一回灵魂的归来。给人希望,也给人怅惘。
高海拔,恒常有一股凉意。云往往垂得很低,沿着山壁上位置高低不同的树冠,与浮起的雾交接。
所有青春美丽的女孩都相似。那时你如此认为。 同一与差异。差别的也许只是温度和亮度。
睡时烂睡,还多梦,纷乱零碎的梦,像午后叶隙疏落的碎光。
雾浓,车窗外已是墙般的黑。夜变得不透明,深沉而哀伤。
那时很多事还没发生。但有的事还是提早发生了。你还不懂得时间的微妙。它不是只会流逝,还会回卷,像涨潮时的浪。
因为是旧闻,还蛮好看的。人一死,就掉到故事的外边了。……总是失望得多,因此只好重复读你的旧信。但我不能一直就你旧函应答啊。 如果那样我就是疯了,也就掉进昨日的深渊里去了。
山影像巨大的盆沿,盆水盛着绿树的倒影,枯树的前生。 水里盛着的是一个颠倒的世界。
但那时你太年轻,也太疯狂固执了,只会一意前行,即便那路已不像路——也许是条被遗弃的路,早已被野草收复,只隐约留下路的痕迹,也许更像是路的回忆。
她睡着了,头往你肩上靠。她醒过来,尴尬地笑笑。光穿过窗来,照着她脸庞。一时明,一时灭。
死去的百年老树,枯枝伸向清泠的夜空,无言的呐喊。繁星晶亮晶亮,有一钩孤独的刃月,寒气浸透你肤表,
但那笑容,一直保留到风烛残年,脸皮皱了,目光依然明丽动人,好像是个什么信物似的。
树与树间疏疏地间隔开,但夜来时填塞其间的是无尽的、稠密的黑暗。
一片叶子他就可以讲成一片树林;一根羽毛讲成一只鸡。
识字以后,你一直期盼收到她的来信,即使是张卡片也好。但你知道她不识字,而你家,没有地址。
你一直梦到她初到的那晚,像一朵初绽的夜合花持续朝着你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是你此生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而其他的时光,都像流水般从躺在床上的你身上缓缓流过。
你突然发现你们好像置身于一张旧照片里,老谢的声音像是遥远的回声,带着嗡嗡嗡的颤动,像浑身毛茸茸的熊蜂采花蜜时的鸣声。
你仿佛看到时间本身。那无意义的庞大流逝被压缩成薄薄的一瞬间。L 朝思暮想的那人就在那里,就倚在靠着栏杆的老旧桌子上。他的样子似乎没变。仿佛看不出时间在他身上的变化。但也许,某个失误,时间齿轮散架、脱落,让他很年轻时就把时间用完了。他那时突然就老了,就把自己的未来给压缩掉了。所有的时间成了一纸薄薄的过去,装进瓶子里,带着它返乡。此后他只能活在没有时间的时间里。 那是这座岛本身的状态。
你看到房里有个巨大的沙漏,金色的沙子缓缓流泻,如雨声——没错,那让你想起平生听过的无数次雨声,那些有幸进入回忆深处的,所有的雨声。
有的梦变成一朵朵云。有的云变成了梦。